“哎，我大傻杨（张福元 饰演）打骨板，一来来到了大茶馆。这大茶馆是老裕泰，买卖兴隆真不赖。那茶座多，是真热闹，也有老来也有少。还有的说是有的唱，穿章打扮一人一个样。有提笼，还有架鸟，喂蛐蛐蝈蝈也都养得好；有的吃，是有的喝，没有钱，您只好瞪眼白瞧着。爱下棋，您来两盘，赌一盘干炸丸子外洒胡椒盐。讲排场，讲规矩，那咳嗽一声都像唱大戏……”
当清脆的骨板声再度响起，一段朗朗上口的数来宝之后，大幕随之拉开……首都剧场舞台之上，裕泰茶馆在满场观众的期盼中再度开张迎客。
焦菊隐（1905年12月11日—1975年2月28日）图为先生在中山堂留影
12月1日，北京人艺“镇院之宝”《茶馆》隆重上演。适逢该剧导演焦菊隐诞辰120周年，本轮演出既是对这位北京人艺创始人的诚挚致敬，也是一次与观众期盼已久的舞台重逢。
而回首《茶馆》的传承之路，从最初“拿下来了，不易”的业内肯定，到如今一票难求的演出盛况，真正见证了一部经典的不朽魅力。去年10月，北京人艺集结第二代《茶馆》最强阵容，亮相第二十三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引发观演热潮，被观众誉为“神作”“群像戏的巅峰之作”。《茶馆》作为中国话剧民族化道路上的一座不朽丰碑，不仅是一部剧目的成功，更是北京人艺演剧学派在持续舞台实践中蓬勃发展的生动体现。
2024年10月14日，北京人艺集结第二代《茶馆》的最强阵容，亮相上海上音歌剧院剧场盛况。本文剧照摄影：李春光。文中其他资料图片，取自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公众号。
另据悉，《茶馆》当晚首演之后，北京人艺近期还将陆续推出焦菊隐诞辰120周年系列纪念活动，包括专题展览、座谈会、青年学者论坛、“致敬与传承”群众戏剧展演等，以深入的理论研究与丰富的戏剧活动，纪念戏剧大师焦菊隐诞辰120周年。
“《茶馆》是剧院必须代代相传的经典保留剧目”
本轮《茶馆》演出，将延续至12月11日——这一天，恰是戏剧大师焦菊隐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日。作为北京人艺建院之初的总导演，焦菊隐毕生致力于中国话剧民族化的探索与实践，不仅奠定了剧院现实主义的创作根基，更是引领开创了独具特色的北京人艺演剧学派。曹禺先生曾评价：“他是北京人艺风格的探索者，也是创始者。”
2018年，《茶馆》诞生60周年，迎来该剧700场演出时演员定妆照。冯远征饰演松二爷。
“焦菊隐先生执导的《茶馆》是北京人艺的看家戏，更是中国话剧民族化道路上的经典之作。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早已超越话剧本身，成为北京人艺乃至中国话剧的文化符号。”在北京人艺院长、松二爷的饰演者冯远征看来，“《茶馆》是剧院必须代代相传的经典保留剧目，它承载着焦菊隐导演的戏剧理念。本轮纪念演出正是对这位北京人艺创始人最深切的缅怀，今晚的首演也正式拉开了北京人艺纪念焦菊隐先生诞辰120周年系列活动的序幕。”
2018年，《茶馆》诞生60周年，迎来该剧700场演出时演员定妆照。杨立新饰演秦二爷。
《茶馆》的执行复排艺术指导、秦二爷的扮演者杨立新谈到：“焦菊隐先生以丰富的舞台实践参与缔造了这个剧院，而《茶馆》正是将现实主义推至极致的代表作。每次大幕拉开，观众席便响起掌声，这已经成为一个独特的剧场现象。”他补充道，“舞台上呈现的是极具真实感的1898年的北京茶馆，每个角色都俨然是那个时代的茶客。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下极大的功夫。”
说起来，《茶馆》剧本首发在1957年7月《收获》杂志创刊号上，杨立新当年8月1日生人，委实是这出经典大戏的同龄人。2021年7月，该剧作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优秀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剧目演出的间隙，他在剧院休息室化妆间曾接受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
《茶馆》本轮演出剧照。舞台前景由左至右：杨立新饰演秦二爷、梁冠华饰演王利发、濮存昕饰演常四爷、冯远征饰演松二爷。
“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整个80、90年代，是北京人艺创作最旺盛时期，好戏连台。为什么说我们这代演员是幸运的，因为和那批老艺术家有过二十年同台的过程，耳濡目染、耳鬓厮磨，我们对他们是既崇敬，又不觉得神秘。（1990年代中后期）我们刚刚40岁摸边儿的时候，他们老一辈就陆续退出舞台了——剧团和电影厂不一样，（后者）逢十大庆，老片子拿出来放一放，这就是它的历史。一个剧团不成，你得把过去的戏拿起来演一演才行，这是你的家底，得传承下来。”杨立新说。
“这样的交替能保留住《茶馆》独有的味道”
自1958年首演至今，由老舍编剧，焦菊隐、夏淳联合执导的《茶馆》已演出超过700场。于是之、郑榕、蓝天野、英若诚、童超、童弟、胡宗温、黄宗洛、林连昆、牛星丽等老一辈表演艺术家以精湛的演技，共同铸就了第一代《茶馆》的舞台辉煌，被戏剧界公认为“北京人艺舞台艺术的高峰”，与1959年上演的《蔡文姬》一同成为北京人艺演剧学派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
1958年版《茶馆》第一幕剧照
1999年，由林兆华导演的第二代《茶馆》上演。2005年，林版原班人马恢复排演焦菊隐版《茶馆》，由林兆华担任复排艺术指导。梁冠华、濮存昕、杨立新、何冰、吴刚、龚丽君、宋丹丹、冯远征、兰法庆、米铁增、王长立、高冬平、孙星、张福元、岳秀清、卢芳、李珍、高倩、王涛、王刚、杨桂香、李士龙、王大年、严燕生等新一代演员彻底接过了传承的使命。
2018年，《茶馆》诞生60周年，迎来该剧700场演出时演员定妆照。雷佳饰演刘麻子（近年来的一些演出场次中，雷佳已经可以替换何冰饰演这一角色）。
如今，他们早已和曾经仰望的前辈一样，成为青年演员心中的艺术标杆，在持续实践中继承发展，将北京人艺演剧学派的精髓薪火相传。近年来，雷佳、杨佳音、闫锐、李珀、金汉、刘宸、辛月、杨明鑫、郭奕君等众多中青年演员也陆续加入这一传承序列，《茶馆》演员梯队的搭建业已成型。
2018年，《茶馆》诞生60周年，迎来该剧700场演出时演员定妆照。梁冠华饰演王利发。
“把这部戏好好地传下去，是我们的责任。”饰演王利发的梁冠华说。自1999年起，二十余年来，他未曾缺席过一场演出，“演了这么多年，依然觉得这部戏里还有挖掘不尽的东西。”饰演常四爷的濮存昕则欣慰地提到：“现在除了王掌柜、秦二爷和常四爷这仨老头，以及松二爷等大概八个角色，其他角色基本都有年轻演员接下来了。这样的交替能保留住《茶馆》独有的味道，不会出现断崖式的走样。”
2018年，《茶馆》诞生60周年，迎来该剧700场演出时演员定妆照。濮存昕饰演常四爷。
如今，老演员依然坚守舞台，年轻演员也已随时待命。本轮演出中，饰演刘麻子的何冰与饰演唐铁嘴的吴刚再度回归。每年的《茶馆》上演，都像是剧院的一个节日、一场盛会，新老演员在此相聚，在一场场戏的磨合中，完成着代际间的有序传承与艺术融合。
《茶馆》本轮演出剧照。何冰饰演小刘麻子。
“每逢演《茶馆》，剧院真的就像过年一样。还没开场呢，您在后台看，大家伙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吴刚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自己在剧中饰演的大、小唐铁嘴往前推，“第一任饰演者是张瞳老师，之后是任宝贤老师，我是第三任。刚接手的时候，我们是一张白纸，拉着老先生就坐下来说，（张瞳）从那个年代开始讲起，他当年见过的人是什么样？尤其是那些算命先生是什么做派？他海了讲，我海了学，相互间掏心掏肺。再后来，就得琢磨怎么把这个人物‘化’在自己身上。”
2018年，《茶馆》诞生60周年，迎来该剧700场演出时演员定妆照。吴刚饰演唐铁嘴。
“比如说，我来演唐铁嘴，这个人得有什么特点？首先，从外形上怎么能跟老先生不一样？我就设计这人走路时有点侧歪（读音zhāi wāi，常用来描述物体偏离垂直或水平状态的情形），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一侧的胳膊永远是这么甩着走道儿。这个舞台感觉，到现在我也一直保留着。”
《茶馆》演出剧照。吴刚饰演小唐铁嘴。
“演小唐铁嘴呢，他上场一开腔，要显出年轻气盛的感觉，以区别于老唐铁嘴的邋里邋遢。我就让他在说话时有一种高音儿，声量的拔高，首先是从声音上区别开来。再者就是服装上，还是长衫，但跟他爸爸灰布烂衫那身不一样了，蓝色缎面的，穿身上它挺括，不塌架。再配上一副金丝眼镜，弄个大背头——剧院在外形造型上，也帮了我很大的忙。说到底，话剧还是一个群体的集体艺术，大家得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吴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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