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启动全球最大规模尿液HPV筛查研究，能否帮助女性避免“鸭嘴钳”之痛？

界面新闻记者 | 李科文

界面新闻编辑 | 谢欣

界面新闻记者获悉，9月22日，全球最大规模的尿液人乳头瘤病毒（HPV）检测宫颈癌初筛临床研究在四川广安正式启动。

该项目由北京大学深圳医院主导，四川大学华西广安医院共同参与，相达生物科技提供技术支持与检测服务。

项目计划纳入17000名适龄女性，以前瞻性研究的方式，验证尿液HPV检测在宫颈癌及宫颈上皮内瘤变（CIN）初筛中的检出效果，并首次在同一队列中同时验证尿液甲基化检测与人工智能阴道镜评估系统（AVE）的诊断性能。

宫颈癌，又称子宫颈癌，是女性生殖道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HPV感染是其主要危险因素。通过接种HPV疫苗以及开展规范化筛查，可以在癌前病变阶段实现早发现、早治疗，对宫颈癌预防具有重要意义。

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宫颈癌筛查覆盖率仍有差距。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周报》公布的中国女性宫颈癌筛查率数据显示，2023至2024年，35至64岁女性的宫颈癌筛查率达到51.5%，20岁及以上女性的筛查率为36.8%。其中，35至64岁女性的整体筛查率已提前实现2025年提出的50%目标，全国近一半地区同样提前完成目标。不过，农村地区的筛查覆盖率为48.2%，仍低于目标要求。

影响我国女性宫颈癌筛查率的因素较多，包括教育水平、家庭收入和医疗保险等。但最大阻碍是传统“鸭嘴钳”取样方式带来的不适感。

“在宫颈癌筛查领域，中外专家普遍认为，最大的挑战并非检测技术的准确性不足，而是女性筛查的依从性问题。”相达生物科技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招彦焘在9月22日向界面新闻如此表示。

他解释，目前临床公认的“金标准”宫颈拭子检测具有较强的侵入性，检查过程常伴随尴尬甚至痛苦体验，这使得许多女性主动筛查的意愿降低，进而影响依从性。

因此，医学界一直在探索更便捷的宫颈癌筛查方式。自取样检测逐渐受到关注。尿液HPV检测被认为是潜在解决方案之一。

招彦焘解释，从理论上讲，尿液或膀胱中本不应存在HPV病毒，而检测到的病毒主要来源于宫颈脱落细胞，这些细胞随阴道分泌物进入尿液。因此，若宫颈部位存在HPV感染，尿液样本中同样可以检出相关病毒。

他表示，尿液检测在多个方面回应了传统筛查的痛点。它具备无创采样的特点，能够降低女性的抵触情绪；检测过程更具私密性，减轻心理负担；在偏远地区，还可以通过邮寄方式完成样本收集与检测，从而显著提升筛查的可及性和依从性。

不过，尿液HPV筛查的核心问题存在漏检和错检的风险。

例如，据发布在期刊《Cureus》的《优化人乳头瘤病毒筛查：乌兹别克斯坦的尿液样本分析及相关因素》，在相关纳入的宫颈样本中，HPV DNA阳性率为32.6%（71/218），而尿液样本检测到的HPV DNA阳性率为19.7%（43/218）。尿液HPV检测的敏感性为57.7%，特异性为98.6%，阳性预测值（PPV）为95.3%，阴性预测值（NPV）为82.9%，Kappa系数为60.1。

敏感性为57.7%，意味着当受检者确实存在HPV感染（宫颈拭子检测为阳性）时，尿液检测只有约58%的概率能够检出，存在较高的漏检风险。阴性预测值为82.9%，也就是说，即便尿液检测结果为阴性，仍有约17%的感染者可能被遗漏，因此阴性结果的可靠性不足。

此外，截至目前，在中国也没有尿液HPV筛查产品获批三类医疗器械证。

招彦焘表示，尿液HPV检测的局限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尿液中HPV或相关生物标志物浓度过低，难以确保检测结果的准确性；其二，个体排尿习惯差异较大，导致样本质量不一，从而影响检测稳定性。

他表示，相达生物的突破在于掌握了一项样品处理与浓缩技术，能够将尿液中极微量的HPV DNA放大一万倍，从而获得稳定的检测结果。受检者可自行采集尿液样本并送至指定检验所，经浓缩处理后再进行核酸检测。该检测方法的准确度可达97%，与现行金标准的医生取样接近。

用于筛查和诊断疾病的试剂，敏感性（Sensitivity）和特异性（Specificity）是评估其性能最基础、最核心的指标。敏感性指在所有真实阳性个体中，试剂能够正确检出的比例。特异性指在所有真实阴性个体中，试剂能够正确排除的比例。

一个优秀的诊断试剂，需要在敏感性和特异性之间实现合理平衡，既能尽可能检出真实病例，又能将假阳性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

据界面新闻从相达生物获悉的临床数据，在富集人群（已通过初筛确诊为子宫颈上皮内瘤变CIN2/CIN3的患者）中，结果显示：

在CIN2/3病变人群（n=112）中，针对12种混合HPV型别，相达尿液检测检出72例（64.25%），罗氏拭子检测检出68例（60.71%）；在HPV-16/18型（高危型别）中，两者结果完全一致，均检出23例（20.54%）。

在CIN3病变人群（n=46）中，针对12种混合HPV型别，相达尿液检测检出31例（67.39%），罗氏拭子检测检出32例（69.57%）；在HPV-16/18型中，两者再次保持一致，均检出10例（21.74%）。

不过，该研究未公布Kappa值（两种方法一致性的重要指标），也未披露特异性数据。研究设计主要用于评估敏感性，因此无法推算特异性。

据界面新闻从相达生物获悉的临床数据，在初筛人群（普通、无症状、前来做常规宫颈癌筛查的女性）中，结果显示：

在518名女性中，针对14种高位HPV型别的检出率，相达尿液检测为21.81%，罗氏拭子为11.97%。

在具体型别上，针对HPV16型别，相达尿液检测检出6例（1.16%），罗氏拭子检测检出3例（0.58%）；针对HPV18型别，相达尿液检测检出7例（1.35%），罗氏拭子检测检出4例（0.77%）；针对12种混合HPV型别，相达尿液检测检出100例（19.31%），罗氏拭子检测检出55例（10.62%）。

两种方法的Kappa值为0.59，属于中度一致。从学术角度看，这与高度一致仍有差距，说明在阳性与阴性判断上，结果并非完全吻合。此外，该试验同样未披露特异性数据，因此目前尚不能判断其假阳性率和真阴性率。

招彦焘表示，公司正与医疗机构、体检与健康管理中心、保险公司等合作，推广该技术。与传统检测相比，尿液检测的成本高出几十元，但未来希望通过自动化和规模化降低成本。

需要强调的是，HPV筛查若要想在中国全面铺开，仍需开展更大规模的前瞻性临床研究，并进行长期随访，才能获得更确切、可靠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