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河,一部史诗。
一个民族,因它而生。
一个国家,为它而治。
治国先治水,水治天下安。所谓 " 天下大治 "" 长治久安 ",其最初的寓意,就是江河安澜、水利发达,老百姓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黄河兰考段。 吴永刚 / 摄
一
说到 " 安澜 ",这是清代地方官员奏报黄河汛期没有决口的专业术语。" 黄河安澜 " 这四个字,曾是呈给皇帝的最高荣耀。然而,历史上的 " 安澜 " 一戳就破,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中华文明史几乎就是与黄河水患的搏斗史?为什么古人始终走不出 " 治 " 与 " 乱 " 的怪圈?
答案就在于古人与这条大河相处的模式之中。
大禹治水,划分九州,从文明的源起,治水的成败便与 " 天命 " 紧密相连。治河成功,是王朝受命于天的功绩;大河一怒,则足以动摇国本。朝廷把治河当成天大的事,却也把自己逼进了无法挣脱的宿命里。
在 " 靠天吃饭 " 的农耕文明里,面对黄河 " 善淤、善决、善徙 " 的特性,人类的力量终究有限。汉代王景治河、明代潘季驯 " 束水攻沙 ",皆是以举国之力,也只能换来一时一地的安宁。新中国成立前的 2500 余年,黄河决溢 1500 多次,改道 26 次。算下来,平均不到两年就发一次大水,是名副其实的 " 灾难之河 "。
而且,随着历史发展,黄河中下游地区成为中国古代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核心区。人口越来越密,开垦越来越狠,水土流失一发不可收拾,后果就是下游的 " 地上悬河 " 越悬越高,每一次决口造成的伤害都是指数级增长。
明清两代是黄河决口最频繁、灾情最惨重的时期。有学者指出,在明朝 276 年中,黄河有 143 年决溢,占统治年份的 52%。在清朝 267 年中,有 161 年黄河决溢,占统治年份的 60%," 平地成湖,一望弥漫,千村万落,漂没一空 " 等悲惨景象的记载比比皆是。这一时期," 地上悬河 " 的形态已经非常典型,河床高出两岸地面数米甚至十数米,一旦决口,便是滔天之祸。清朝为了维护京杭大运河的漕运生命线,在黄河治理上投入巨大,但依然无法阻止其频繁决溢,形成了 " 愈治愈决、愈决愈治 " 的恶性循环。
二
如果说天灾难防,那 " 以邻为壑 " 的人祸更甚。深层的矛盾,还是 " 水 " 的分配权。
黄河之水本是万物共享的恩泽,但在资源有限的牌桌上,它成了零和博弈的筹码:上游想灌溉,下游要行船;这边想垦荒,那边喊缺水——谁说了算?只能靠朝廷的强权,或者祈祷老天爷风调雨顺,暂时相安无事。战乱年代,还多次发生了交战双方掘开黄河,以水代兵的人间惨剧。
到了近代,国力衰退,国家机器失灵,这种矛盾演变为更严峻的水患。无序的开垦加剧了水土流失,失控的灌溉则频频导致下游断流,黄河一度连奔流入海都无法实现。
所谓 "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背后是一部血淋淋的 " 牺牲史 "。为了保住漕运或重点城市," 分洪 "" 决堤 " 成了摆在桌面上的残酷选项。说白了,就是人为地让一部分地区变成泽国,去换取另一部分地区的平安。
宋代以前,政治经济中心在中原,那就淹河北保河南;宋代以后,政治中心去了北京,经济中心南移,那就淹河南保河北、保漕运。元延祐元年(1314 年),朝廷派遣官员考察黄河,官员们上奏称:" 黄河善迁徙,惟宜顺下疏泄……事难两全,当遗小就大。" 哪怕河南百姓 " 民饥特甚 ",但 " 奈下流无可疏之处 "。翻译过来就是,河南的百姓虽然饿得不行了,但也没办法,只能再苦一苦了。
两岸的百姓,就在这 " 轮流牺牲 " 的命运中挣扎。黄河下游的滩区,流传着 " 三年垫台、三年盖房、三年还账 " 的说法。每一次洪水,都是一次归零,把几代人的家园和希望冲得一干二净。
总而言之,黄河的灾难史,是天灾、人祸、制度失能共同叠加的一出悲剧,并在明清时期达到了顶峰。
三
所幸的是,历史走到了一个伟大的转折点。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考察黄河,走遍了黄河上中下游九省区,强调要 " 让黄河成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 "。这是党和国家对这片土地和人民许下的庄严承诺。
新中国的治黄史,就是一场对千年难题的系统性总攻。这一次,我们不再问苍天,而是自己动笔书写答卷。让我们沿着九曲黄河,顺流而下,看一看这份答卷是如何写就的。
上游怎么办?两个字:涵养。答案在青海的星宿海,在四川的若尔盖,在甘肃的玛曲。这里是 " 中华水塔 ",生态就是命根子。大规模的退牧还草、湿地修复,护住了水源地,才有了整条大河奔腾不息的底气。
小浪底调水调沙,科学调控黄河水沙关系。
中游怎么办?两个词:控沙、节流。答案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面对世界级的水土流失难题,我们硬是把 " 不可能 " 变成了 " 可能 "。小流域治理让荒山披绿,小浪底枢纽的 " 调水调沙 " 驯服了泥沙巨龙,为下游河床 " 刮骨疗毒 "。
更具革命性的答案,写在 " 水权交易 " 上。当四川把节约下来的水卖给宁夏,黄河水第一次可以像商品一样交易。这背后是 " 精打细算 " 的制度创新,终结了 " 有水就抢、无水互掐 " 的零和博弈。
下游怎么办?也是两个词:安民、疏导。曾经头顶 " 地上悬河 " 的百姓,如今有了 " 标准化堤防 + 水利设施 + 控导工程 + 数字孪生黄河 " 的硬核守护。最暖心的答案,在百万滩区群众的笑脸上。国家以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投入,启动史上最大规模的滩区迁建,让他们彻底告别 " 水窝子 ",住进了安稳的新家。
作为黄河下游的 " 咽喉 " 要地,河南也是这场历史性变革的亲历者和受益者。郑州黄河文化公园绿意盎然,沿黄生态廊道鸟语花香,人民胜利渠灌溉出了中原粮仓,曾经 " 三年两决口 " 的忧患河变成了造福人民的幸福河。
开封黑岗口记事广场上的安澜石碑," 安澜 " 二字取自林则徐诗句。大河网资料图
为什么我们能做到?
因为,新中国奉行的是 " 人民至上 "。
因为,我们终于把千百年来颠倒的逻辑,扶正了过来。
只有坚持人民立场的当代中国,才有这样的魄力与能力,真正让大江大河改掉 " 暴脾气 ",让它成为涵养万物、泽被苍生的 " 母亲河 "。
答案就藏在那份坚定的承诺里。将发展的权利,平等地赋予每一个人、每一片土地。我们不再需要被牺牲的 " 局部 ",我们追求的是共同的富裕、共同的安全、共同的家园。
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大好河山,终究是为了人民的幸福。把这句话刻在心里,再难的题都有解。
回望千年,感慨万千。
昔日安澜,求的是大河不怒,是王朝在洪水面前的片刻喘息。
今日安澜,求的是和谐共生,是人与自然、当代与未来的真正和解。
从祸水到沃水,从沙土到乐土,黄河正在被赋予全新的生命与价值。这条路,我们走对了,也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毕竟,幸福是奋斗出来的,长治久安更是。(大河网特约评论员 程诚)
编辑 : 赵地审核 :王世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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